江苏常州芳茂山高速公路服务区内景。微博用户@江宁婆婆摄

江西吉安天福高速公路服务区。图片由江西省高速公路提供

广东恩平大槐高速公路服务区内的侨乡小镇。图片来自网络

粉墙黛瓦、小桥流水,恐龙振翼,欧式古堡、VR乐园……这不是江南地区的某个景区,而是高品质、高颜值的江苏高速公路服务区里的景观。

今年中秋、国庆黄金周假期结束后,江苏省多个地区“高大上”的高速公路服务区火速蹿上热搜、引发舆论关注。可谓是颠覆了以往人们对于服务区的固有印象——加油、上厕所,接点热水,最多买点小零食,然后走人。

高速公路服务区作为高速公路沿线专门为司乘人员提供停留休息补给等服务的场所,近些年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变化,如功能从单一到多元、设施从简陋到舒适、环境从恶劣到优良等。

值得关注的是,服务区发展正越来越受到重视,在2019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交通强国建设纲要》中提到,应深化交通运输与旅游融合发展,完善高速公路服务区等交通设施旅游服务功能。

在此背景下,一些服务区更是把“服务”做到极致,通过提升思想意识,改变经营理念和管理模式,为人们营造商业综合体式的消费体验,打造各类主题服务区。然而,大多数的服务区还停留在提供基本服务以满足游客刚性需求的阶段。

这场舆论热潮能为高速公路服务区带来什么?高速公路服务区前路在哪?该如何发展?本期,中国城市报记者进行了采访调查。

服务区成了网红打卡地

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随着我国高速公路的快速发展,服务区建设正经历着从无到有、从千篇一律到特色创新的发展历程。

根据交通运输行业发展统计公报数据显示,截至2019年底,全国高速公路总里程达到14.96万公里,较2018年同期新增高速公路0.7万公里;2019年公路交通全年完成营业性旅客运输量130.12亿人。可以预见,高速公路服务区的人(车)流量会越来越多。

市场机遇随着大众旅游时代的到来和自驾游的蓬勃发展而呈现,高速公路逐渐成为自驾游快进系统的核心通道,越来越多的自驾游人群选择在服务区休憩、停留、消费。与此同时,公众需求的多元化也使得服务区的服务品质和服务功能不断升级,目前,国内有许多服务区已经在探索“服务区+”融合发展,将服务区与旅游、文化、物流、新能源、农业、电商产业等融合,逐步把服务区打造为新消费时代下,发展高速公路路衍经济的重要载体以及展示地方特色文化的窗口。

早在2017年,国家六部门就联合印发了《关于促进交通运输与旅游融合发展的若干意见》,提出探索“服务区+文旅”产业融合创新,构建‘快进慢出式’服务区的集中尝试。在提升高速公路服务设施的旅游功能方面要求,应结合地方特色因地制宜在高速公路服务区增设休憩娱乐、物流、票务、旅游信息和特色产品售卖等服务功能。江苏、浙江、山东、广东、江西等地陆续开展了高速公路服务区的提升改造工程。

此次登上热搜的江苏省的几处“网红”高速公路服务区,正是得益于此。据了解,在2016年前后,江苏率先推行服务区“双提升”规划,即提升服务区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江苏省各地的服务区开始从停车加油吃饭,到增加少量购物空间,再到建立小型购物中心,最后走向了4.0版本——融入特色旅游和文化元素、打造复合功能型服务区。

服务区的模式的升级改造,走在路上的人们体验最为深切。

家住无锡江阴市的徐先生因为工作常年开车奔走于常州、苏州等地,他告诉记者,滆湖服务区尽管位于常州西太湖边,有着极佳的风景,但在过去,这里仅仅提供简单餐食和车辆整修等服务。

去年,徐先生发现滆湖服务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服务区刚建好时我们非常惊讶,这与之前的服务区完全不同。”谈起滆湖服务区的变化,徐先生告诉记者,如今的服务区不仅有漂亮的建筑,就连服务功能也发生了质的提升。“简陋的休息间变成了星级宾馆设施,随便对付一顿的简餐也由品牌餐饮连锁店取代,透过玻璃还能在‘云中餐厅’饱揽滆湖的美景和高速路的远景。”徐先生说。

据了解,该服务区除了提塔楼间由两层的“云中餐厅”相连,餐厅下拱门形式还强化了滆湖“大门”的设计理念,拱顶最高处距路面8米多,车辆畅通无阻。“我家小孩很喜欢古堡建筑,所以只要周末有空都会带她到滆湖服务区打卡。”徐先生说。

此外,据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江苏省政协经济委员会主任、江苏省交通厅原厅长游庆仲介绍,江苏省在高速公路服务区建设中,十分重视地方特色,为服务区所在的市县提供展示窗口,为地方经济触角延伸至更广群体提供机会。比如,苏州以园林建筑及古典文化最为著名,苏州阳澄湖服务区就打造成了苏州园林的模样,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展厅也搬进去;到了镇江窦庄,不用下高速就能享受到丹阳眼镜城的同款服务,窦庄服务区把镇江丹阳特色眼镜产业搬到服务区,游客不用下高速就可以挑选各种镜框、镜片、太阳镜和享受配镜服务。

而以恐龙主题乐园驰名的常州芳茂山服务区,已成为旅客的“打卡圣地”。据悉,芳茂服务区借助常州恐龙园的旅游文化IP,设置了84座恐龙模型并配合声、光、影等科技手段,将主题乐园“搬”上了高速公路。

“本想抽时间去市区买一些纪念品,没想到在服务区就买到了,还顺势体验了当地的文化。”来江苏出差的北京市民陆先生称,与北方常见的服务区不同,这里的服务区太有特色了,“各式各样的恐龙模型,简直是一个小型儿童乐园。”

这样的提升改造也为江苏省的经济带来了切实好处。据了解,“十三五”期间,江苏全省服务区消费收入增加了近两倍,效益翻了四番。

事实上,除了江苏省外,不少地区也在推动高速公路服务区向交通、生态、旅游、消费等复合功能型服务区转型升级,打造属于本省独特风格的服务区。

如江西省大广高速公路吉安天福服务区,有着别具韵味的设计感,A区主体建筑是粉墙黛瓦的庐陵风格,与B区的闽南风格遥相呼应。工作人员介绍称,这里餐厅、超市等处处通透敞亮,可以到茶庄小歇,品一杯香茗,尝几块茶点,欣赏茶艺表演,缓解旅途的疲惫,感受中国茶的韵味……

同样,即将改造完成的济广高速公路万年西服务区,近千种江西名优产品可供司乘人员选购,洗手间布置的鲜花和鱼缸更是增添不少生趣……

什么阻碍了服务区的升级?

江苏这些“高大上”的服务区之所以引发关注、让人羡慕,恰恰在于其“参照物”是某些脏乱差的公厕、装饰简陋的服务区。然而,令人迷惑的是,随着自驾游的兴起和高速公路的快速发展,按理说服务区不是应该早就甩掉“加油+厕所”这种模式了吗?到底是什么阻碍了服务区的升级?

相关业内人士告诉记者,高速公路服务区是指按照公路工程技术标准建成的高速公路服务设施,具有为驾乘人员和车辆提供符合有关标准的公共卫生间、餐厅、超市、客房、加油站、车旅维修、信息查询、应急服务等的配套服务设施。“实际上,国内服务区起初服务对象主要是货车司乘人员,一些休闲娱乐场所及功能自然没有被考虑在内。”他说。

记者了解到,早期服务区多分为综合服务区和停车区两种,设施的确相对简单,综合服务区也仅能满足人和车需要的基本休息补给服务设施。

这类服务区的建设投资模式也相对固定,有数十年业内工作经历的邓先生告诉记者,过去,服务区在建设资金方面分两大块:一块是设计时就列入项目的概算中,包括征地费用、“三通一平”等费用;另一块是通过招商引资方式筹集,如加油站、餐饮、外卖等设施大都以这种方式引资,采取股份制、合作等多种筹资方式。

“在经营管理上,我国绝大多数服务区的加油站、餐厅、小卖店、修理部等设施采用了‘承包’或‘租赁’等经营方式,而停车场、公共厕所等公共设施则全部由高速公路管理部门承担日常维护工作,免费供司乘人员使用。”邓先生说,“这种模式在目前许多地区还继续沿用。”

就当前的实际情况而言,虽然涌现了一批特色化服务区,但尚有不少服务区存在设施简陋、服务粗糙等问题。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差异?有专家分析认为,主要在于高速公路带动服务区快速建设,与后续管理能力跟不上有关,服务区盈利模式不明、业态设置不合理、缺乏盈利能力强的业态布局,服务又过于模式化,缺乏人性化服务,加上区域经济发展不平衡,问题就被进一步放大。

长期关注消费者权益保护的公益律师廖建勋告诉记者,在自己经手的相关高速公路服务区投诉事件来看,市民投诉高速公路服务区主要跟个人体验有关。

“造成投诉的首要原因除了快速建设后的配套服务跟不上外,还包括布局不合理,缺乏整体意识等。”廖建勋分析称,高速线路的建设时间不同,且业主单位不是同一个,设计过程中缺乏对整体线路和整个路网的考虑,导致高速公路服务区的布局常常出现相邻两个距离较长或较短的问题,造成了资源的不足与浪费,也降低了驾驶人的安全系数。

在建设规模方面,廖建勋认为,由于缺乏对服务区系统的定量分析预测和建设规模的可行性研究,很多现有的服务区出现了规模不当等问题。“如为了在规划过程中追求一步到位,有服务区规划面积较大,但实际中相对车流量与客流量较少,造成服

务资源的严重浪费;有的服务区尤其是早期建设的一些服务区规划面积较小,但其所在的线路上车流量很大,不能满足基本的停车需求,在规划初期没有预留扩建的空间,出现再次征地难的问题。”

风格单调、缺少地域性的体验和功能不健全、开发力度不够也较为普遍。

多位接受记者采访的业内人士均表示,目前一部分高速公路服务区的建设还存在千篇一面、风格单一等问题;在设计过程中缺少地域特色,未能与当地的地理环境与人文景观有机结合,不同的服务区体验大多相同,缺乏新鲜感;服务区的归属感、领地感与认同感弱,服务区的人性化设计有待进一步提升。

在政策和经济推动下,不少高速服务区开始了特色整改,并受到欢迎。但在一些货车司机看来,这样的变化可能会影响他们的行车效率、增加运输时间成本。

“网红服务区一到周末就人满为患,对于我们做长途运输工作的人来说很不方便。希望地方能为我们开辟专门的绿色通道。”货运司机刘先生表示。

因地制宜、提升服务

服务区改造应回归需求本身

广东省原政协常委孟浩今年国庆节前途经广东省江门雅瑶服务区时眼前一亮:“这里配套设施完善、结构分布合理,加上商业综合模式的有效运用,完全可以跻身世界一流服务区队列了。”

“一些省份的发展模式值得推广。”孟浩表示,“通过对高速公路服务区的升级改造,吸引了大量车流、人流、物流、信息流,广东和江苏等省份高速公路服务区已发展成百亿级规模的商业消费、能源消费市场,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双丰收。”

此外,“在提倡‘快行慢享’理念的时代,在高速公路上要让旅客们尽快地通过,但到了服务区以后要让大家慢慢地享受,也是为了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交通出行需要。”孟浩说。

还有专家建议,可考虑以高速公路服务区建设为依托,探索小城镇发展的新增长点。要利用现有高速服务区的人流、物流、资金流、技术流、信息流等资源,构建以高速公路网为骨架、“点线面”相结合的经济廊带和产业空间,从而推进城乡融合发展和小城镇发展。

谈及高速公路服务区未来的发展,受访专家均表示,在提升改造过程中,各地还应据自身的经济、地理条件与服务区目标,因地制宜地从车流的实际数量、停留人群的实际需要出发。比如,针对物流司机的高速服务区服务需求,湖南省在积极推进“司机之家”建设工作,打造惠民利民、传递关爱的“爱心驿站”,在“司机之家”提供休息休闲、洗浴、洗衣等服务。

对于这样的服务意识和便民举措,孟浩表示,“高大上”的服务区表面上是软硬件设施的升级改造,实质上是服务理念的变革与升级。“高速公路服务区是高速公路在提供道路运输服务过程中必须配有的‘延伸服务的配套产品’,也是以服务项目为‘抓手’来推进行车安全的重要举措。”孟浩说,“因此,在高速公路服务区‘社会效益’‘经济利益’双修过程中,要千方百计地为游客提供良好服务。”

他山之石

日本:高速公路服务区成地方魅力展示台

日本的高速服务区以其周到的服务、丰富的商品,经常受到国内游客的称赞。把高速路途上经过的地点提升为消费者想要前往的“目的地”,是其高速路服务的特点。

这些都源自于2005年日本高速公路开始民营化,实施大规模机构改革,把日本道路公团按地域拆分为东日本高速公路公司等几家负责高速公路管理的企业。从那时开始,面临着创收压力的东日本高速公路公司等企业开始转变理念,把高速公路服务区的定位由“为了去洗手间而停留的设施”改为“以休闲旅游为目的的商业设施”,结合服务区所在地区历史、文化、自然等特色建设成充满魅力的“地方魅力展示台”。

在日本,基本上每个大型服务区都在努力突出自己的特色。有的服务区甚至拥有独一家的招牌面包店和温泉店,吸引居民特地到服务区消费打卡,可以说见怪不怪。

以鬼平江户处为例,其位于从东北地区返回东京的高速上,于2013年12月开始营业。服务区内不仅有鳗鱼饭店、荞麦面馆、土特产铺、偶人蛋糕摊等特色美食店,整体设计上还把日本著名历史小说《鬼平犯科帐》搬进了现实。

据悉,鬼平江户处不仅是在高速公路行驶的司机的休息处,也是当地居民休闲娱乐之地。为了方便观光,鬼平江户处专门开设了“后门”,当地居民们不用上高速路,步行穿过“后门”,就可以穿越到日本江户时代,感受不一样的氛围。

德国:设施完备,服务完善,以用户需求为主

德国作为一个汽车大国,这里的高速公路也是全球闻名的。只要持有欧洲共同体驾照的司机,在沿途服务区就可以享受许多个性化的服务。这些司机可以在这里免费吃零食、喝咖啡,如果司机愿意,服务区还能为他们提供专门的休息室。

德国高速服务区整体环境看起来更像一个公园,被绿地环绕,还有长凳供人休息。此外,这里的高速服务区的设备也是相当完善,被当地人称之为“小型购物广场”,这里有各种各样的商店,包括咖啡店,甜品店,快餐店,甚至还有服装店,商品的价格也与城区内没有什么差别。而且,有一些服务区还会准备一个小型的儿童游乐场,为了方便那些带孩子的父母能够更好地得到休息。

台湾:服务区成高速公路“旅游观光线”

我国台湾地区也是主题式、景点式服务区发展的先进地区。台湾的高速公路服务区主要采取委托经营模式整体租赁给民营企业经营,招标时以“价格大众化、服务区多样化、风格多元化”为目标,确定中标机构,确保最具经营特色和服务品质的机构经营服务区,实现服务区拥有者、经营者、消费者“三赢”。

经营者把服务区当作景点、休闲中心进行开发,希望过往人员愿意更久地留在服务区,观光客愿意特意来到服务区,尝试颠覆其“只是”高速公路服务区的原始、初级定位。在这种理念的指引下,经营者对服务区有创意地进行包装、主题化经营。这种理念的影响下,服务区的发展逐渐产生聚集效应,位于一条高速上的关西、西湖、清水、南投、古坑、东山、关庙7个服务区建筑因各有特色(像金字塔、波音747、游轮,等等),区内项目差异明显,形成了高速公路“旅游观光线”,可以开展高速一日游。

在台湾,服务区内不但可以看到水族箱、羊驼园、儿童游乐场等特色服务场所,还有伴手礼专卖店、名牌包包店、琉璃珠宝店、汤包店、客家菜馆、风味餐厅等各种特色商家,同时服务区还会提供育婴室、简易医疗服务、客运中转站等人性化服务。

《 中国城市报 》( 2020年10月26日  第06 - 0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