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报道

老地名,隐入城市天幕

2022年12月13日 21:01:10 中国城市报李晓

城市之夜,流光溢彩。几个中年男人在江边散步,突然念叨起这个城市里的一些老地名:滴水岩、字水坡、月亮街、莲花池、白象街、响水桥、凤凰台……而今,这些老地名随着城市变迁,大多已经消逝了,被载入城市旧事的线装书里。中年男人们陷入集体沉默,突然,一个男人双手蒙住脸,忍不住啜泣起来——他想起一条曾叫做扁担巷的老巷子,那里藏着他故去亲人的印记;在老打锣巷的一间小平房里,有他初恋的姑娘阿娟。

一些老地名在城市的天幕里深情地闪烁。老地名包含着人们对城市里人与事物铭心刻骨的记忆,标记着城市发展的节点,测量着城市的人情味。去年,在我居住的这个城市,有机构倡议筹建一个老地名文化博物馆,并面向社会征集老地名资料。我立即响应,发去了一些关于老地名的图片和文字介绍,想让城里的人,循着一个个盛满乡愁的老地名,找回到先辈老家的路。

“刘老三,今天晚上到五显庙吃肉”“王大脑袋,后天中午来东门吃酒”“三娃子,大后天你来左堂巷把鞋垫给你妈拿回去”……这是那些年我在城里,平日里常依稀听到的喊声。以前人们口中总念叨的城里老地名,如今就像成年人的乳名一样随着岁月流逝越飘越远了。

想念久了,它们会在我的记忆里回光返照。

有一次,我去北方一座大城市拜访一位乡人老友。酒至微醺,他和我回忆起从前老家城里的一些老地名,突然一把抓住我,嘴唇哆嗦,似是想起了故去的亲人。他央求我,回城以后给他拍几张故地以及有着老地名标识的照片邮寄过去,以解思乡之渴。我遗憾地摇晃着头说,旧城改造,好多老地名都不复存在了。你若再回去,对着年轻娃娃讲旧地名,他们大多可能都不识得了。乡人老友听罢,双眼微闭,摩挲着胸口,似有什么东西从他心里被活活拔出去了。一个怀乡者,在异乡念叨的,是那些在时空里永不褪色的故乡城市老地名。我们少年时光里的城,也如一条沿着老马路、老城墙、老钟楼绵延的老藤,上面结满了以老地名作称谓的瓜。

通常,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老城,都有东门、西门、南门、北门。在这样城里,犹如襁褓一样护佑着城市的四道大门的名字,成为了最响亮的老地名。年少时,我从乡下去城市,在老城的滚滚烟尘里飞奔,问一个小胖子:“你家住哪儿啊?”他回答得有板有眼:“东门,往左拐,黄葛树下的院子。”我们聊成了朋友,小胖子还带我去他家吃了一个咸鸭蛋。回家后,跟母亲讲了我在城里新交的朋友,母亲让我下次再进城时,给小胖子家提一只鸭。后来的很多次,我跟着小胖子到过城里的很多地方,熟悉了许多老地名——在这座城市掌纹般的老路上,早就有我细心探寻的身影。一个人,记住了那些老地名,心壁上,也就爬满了时光的老藤。

那些城里的老地名交织,在老城人的心上形成一张鲜活地图,若老地名对应的地点和回忆要成影,那也是用黑白胶卷拍摄的。星星点点的老地名,是老城收集的与之关系密切的邮票。我曾在老城里骑着自行车,于风中模仿孔雀东南飞的姿态,深入街巷,去那些老地名所对应的地点畅游。那些年,一辆辆公共汽车缓缓穿过城里一个个保持着老地名的老地方。有一次,我在一辆公交车上,听那位梳着齐眉刘海的姑娘沿途报站名:“西门坡万里城墙、两层桥、易家庄、三元街、四方井……”听到这些颇有历史的老地名,就是接触到了一段一段城市旧事。

城市各个角落的老地名,有时来源于那个地理位置的地形地貌或一段传说,但也有风马牛不相及的“无厘头”起源,比如一条马路边的巷子从前叫“螺丝包”,人们完全无法考证它的来历。“鸡公岭”上也无鸡鸣声,但我愿意想象,很久以前的老城里有一大户人家,在落叶堆积的庭院里养了鸡,每天黎明,鸡鸣声都能响彻老城。“鸡公岭”这个老地名倒是被沿用至今。现在我经过这个地方,还总恍惚,感觉其中会突然窜出几只鸡来,咯咯咯地叫着。我生肖属鸡,与“鸡公岭”呼应,以至于每次经过这地方,一刹那感觉像是回到了几百年前的故乡。

城市里的老地名啊,

如果我也能成为你包含故事里的一个细节,乃至一个标点符号,我便庆幸万分。你见证了我及数代暂寄于城市里的人,偶然路过这苍茫人间的纤薄身影。

《 中国城市报 》( 2022年12月12日  第16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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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越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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