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报道

戏乐“票”趣

2024年03月25日 18:04:43 中国城市报赵利辉

我和老梅是忘年交,我称呼他“梅老板”,他叫我“木偶先生”。我们相识于某届西安旅游商品展览会上。

那时,老梅公司开发出一种系列文创产品——戏曲娃娃,类似洋娃娃玩具,十分可爱。戏曲娃娃用硅胶材料制成,高不盈尺,穿苏绣丝绸戏服。旦角头戴凤冠,粉面黛眉,表情栩栩如生;老生则挂一副髯口(长胡子),羽扇纶巾,安坐抚琴,一看就是睿智儒雅的诸葛孔明……我不觉被它们吸引住了。老梅见我驻足良久,过来介绍起产品。他十分健谈,还讲些京剧掌故,看得出是一个有学问有内涵的文化商人。

我对京剧是个外行,以前基本上只看过秦腔,也能吼上两嗓子。我指着戏曲娃娃对老梅说:“娃娃要是能动起来就好了。我们陕西合阳有一种提线木偶,比戏曲娃娃略微高,能够跳舞配唱呢。”老梅听了说:“这倒是一个好主意。”他加我联系方式,幽默地问:“木偶先生,您能带我去参观吗?”我答道:“西安就有一家木偶剧社,一起去,梅老板。”之后,去木偶剧社看了提线木偶,老梅和我成了好朋友。

老梅是北京人,听他讲,以前北京的宣武区历来有“梨园之乡”的美称(2010年,北京市西城区和宣武区合并,形成新的西城区)。从他5岁记事起,就由戏迷父亲领着,经常出入前门外的华乐、广和、三庆、广德等戏园子看戏。起先,他被舞台上花脸演员的脸谱所吸引,更被各式各样华丽的服饰,火爆的武打场面迷住。上学以后,老梅知道了一点历史故事和文化常识,就彻底爱上了京剧。每天的早点钱、坐公交的车费,几乎被他全部省下来,用以买票看戏。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加,老梅逐渐由看热闹成长为看门道,由听戏发展到票戏。他年轻时亦曾粉墨登场,接触行当颇多,既俊扮过也丑扮过,还勾过脸;唱的戏也杂,既穿过薄底儿也蹬过厚靴,还扎过靠,甚至能走个“吊毛”、摔个“抢背”什么的。“当然,那纯属体验一下,过过戏瘾而已。”老梅嘿嘿笑道。

老梅开发戏曲娃娃,一开始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后来有许多京剧票友收藏,他才做起了规模生意。老梅拉我进了他建的票友群,他回北京后,我们就常在群里交流戏曲知识。群里的票友来自各行各业,有工人、职员、商人、教师、大学生、医生等,可谓藏龙卧虎。票友们最初只是凑在一起拉拉唱唱,仅是娱乐消遣,不讲究大场面,更不对外演出。他们虽是业余,人才种类却极为全面,生旦净丑行当齐全,而且还有掌管文武场面的人员。后来,随着加群的票友越来越多,连负责服装、检场(舞台服务)等的人也有了,这下子甚至能像模像样地排演整出戏了。于是,老梅便和票友们定期聚会,找一个场所,或公园一角或空闲剧场,凑在一起排练。有的票友虽不能演唱、拉弹,却自备各种龙套服饰,专门来跑龙套过戏瘾。有两个票友的网名叫“肃静”“回避”,专为“官员”出场时跑龙套,名字令人忍俊不禁。看着票友们发到群里的排练视频,惹得我这个“木偶先生”心里痒痒的,恨不得和他们一起唱出《群英会》。

票友的由来可以追溯到清朝,最初指的是那些凭借朝廷发放的“龙票”到各地演唱“子弟书”的八旗子弟。随着时间的推移,票友这个词汇的含义逐渐扩展,包括了所有非职业的戏曲演员和乐师。这些人对戏曲有着浓厚的兴趣,但并不以此为职业,他们会在特定的“票房”进行排练和演出。晚清同(治)光(绪)年间,京城各区票房林立,参加活动者少则十几人,多则上百人。有的票友是豪门富户,还在自家宅内设立家庭票房,腾出宽敞的房间或客厅,屋内桌椅等设施极为讲究,甚至挂有精致的水牌(演出告示牌)。有的票友是王公贵胄、政府官员,为顾及身份,演唱时便背向听众,既不让人看见自己的庐山真面目,又过了一把戏瘾。还有的票友自己出钱,倒贴为皮影戏“钻框子”,或为木偶戏“钻筒子”配唱。这一时期,正是京剧的鼎盛时期,票房遍及京城,如赏心乐事票房、和声园票房、公余同乐票房、肃王府票房、兴化寺票房以及熙春社、音乐会等。票友更是数不胜数,大名鼎鼎的有溥侗、袁寒云等人。在全民同乐的氛围下,京剧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和强大的生命力,成为了具有广泛影响的全国性剧种,迷醉了中国好几代人。票友雅集,流风余韵至今未泯。现在的票友则以网络为媒介,联络线下聚会甚至进行线上演唱,继续传承传播着京剧艺术。

老梅的戏曲人生,激发起我对京剧的浓厚兴趣。我喜欢淘书,再去旧书摊上闲逛时,便留心起关于京剧的书籍、杂志、画报以及戏票、剧照、老唱片。淘到的宝贝有《顺天时报》影印本、旧版《京剧脸谱》、《梅兰芳舞台生涯四十年》、《京剧史研究》等。有次淘的书里夹了一张老照片,照片上一个人物侧身,只露出半张脸,和其他几个人交谈。我忽然觉得那人有点眼熟,便用手机拍照发给老梅辨认。他在群里大叫道:“梅兰芳先生!”。经过群里几位票友考证,原来这是梅兰芳先生上世纪50年代来西安,和几个同行交流时被摄影师记录下的画面。这张珍贵的照片,藏在书中流落到了地摊上,被我捡了个漏儿。

去年夏天,我应群里票友们的邀请到北京,老梅特意为我安排了胡同游,去瞻仰梅兰芳故居。他坐在人力三轮车上,兴致颇高,唱了一段《空城计》:“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蹬车的师傅接着唱,成了城楼下的司马懿:“有本督在马上用目观定,诸葛亮在城楼饮酒抚琴……”北京城果真藏龙卧虎,连胡同里蹬三轮的师傅都是票友。

《 中国城市报 》( 2024年03月25日  第24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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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越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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