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岁的侯爱芳怎么也没想到,她人生第一次坐飞机,是从一座大山飞向另一座大山,从一片草原飞往另一片草原。

今年8月8日,第12个全民健身日当天,侯爱芳和另外13名乡村学校体育老师以及13名校长一起,从家乡河北张家口崇礼出发,奔赴内蒙古阿尔山,参加由姚基金、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内蒙古青少年发展基金会举办的“姚基金乡村体育师资培养星空计划”第三期培训班。

高铁、飞机、远方,一切都让侯爱芳兴奋。

启程

京张高铁已经开通运营了大半年,但侯爱芳还是头一回乘坐。

“快,真的是太快了!”她连连感叹。她和同行者一早出发,高铁转地铁,一路畅通到达北京大兴国际机场。

到了机场,她的心情更加振奋。只见巨大的C形柱子一直连接到屋顶,仿佛是从地面生长出来的马蹄莲花;中庭支柱好似一片擎起的荷叶,人则是荷叶下游动的小鱼。这一切都令人震撼。

广播登机,侯爱芳验完登机牌就打开手机,拍摄起团队的登机过程,以及飞机内外部的样子。一名背着双肩包、穿格子衬衫的男士走在队伍前面,侯爱芳和同伴小声嘀咕,这也是我们一伙的吗?

等飞机落地,坐上大巴车,侯爱芳竟然与那位男士比邻而坐。他问她学校条件如何?有多少老师多少学生?体育老师专兼职情况怎样?侯爱芳一一作答。

2009年,侯爱芳考上特岗教师,来到崇礼五十家寄宿制小学任教,担任低年级的数学老师。十几年间,她眼看着教室里的学生越来越少。

“我到学校的时候还有六七十个学生,这些年有本事的人家都搬到县城或者市里,剩下的就是走不了、只能留下的了。”到今年,学生只剩下22人,其中还包含4个幼儿班的学生。等九月份开学,一年级就彻底开不起来了。

侯爱芳理解,年轻人更愿意去县里、市里发展,自然而然会把孩子带走。而在师资方面,加上校长,新学年全校总共有13名老师。

侯爱芳念书时并没有学过体育教育,自己也没有体育爱好。前两年校长让她带一二年级的体育课,她便安排大家做游戏——老鹰抓小鸡,或者出算数题迅速找同学抱在一起的游戏,其他专项运动教学则几乎为零。侯爱芳也盼望着,能给孩子们的体育课增添些新内容。

挑战

抵达的次日,培训班正式开课。开班仪式上,昨天那名男士走上台,做了场名为《以体育人》的讲座,侯爱芳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姚基金的秘书长叶大伟。

侯爱芳的“同学”除了同来的一行人,还有来自内蒙古乌兰察布市化德县和兴安盟阿尔山市的同行,总计27名校长、33名老师。他们参加的这个项目旨在改善乡村学校体育教育师资匮乏、能力不足的现状,通过整合国内优秀体育教育教学专家组成“导师团”,为乡村地区学校送去专业、前瞻、实用的体育教学和管理课程,帮助乡村学校的管理者、教学者从意识上实现改变,同时运用到日常教学和管理中。

参加培训对侯爱芳们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们大多是兼任体育老师,很多都已经四五十岁,参加体育项目培训着实是个挑战。何况大家任教多年,平时都是给学生下口令,突然转变很难适应。

但课程偏偏格外强调实践。“体育学科和其他学科一个重要的区别就是现场性,必须是在现场实地的演示、模仿、参与、重复才能掌握相关动作技巧,如果光从课堂上听知识,包括在网上学习,有很多东西很难掌握。”姚基金项目中心负责人李雪解释道。

李雪听过不少令人啼笑皆非的乡村体育课上课方式,项目团队也一直在摸索最合适的授课内容。“最高端最专业的内容未必适合他们,因为不具备学习基础,学校也没有开展的条件,所以我们重点考虑的是能让学校上手直接用的。同时更重要的是,让校长作为管理者转变意识。”

根据课程安排,侯爱芳每天的日程都满满当当。她学习了“基层学校体育趣味课课练1260节课”“基层学校全员运动会”等课程,还要参加早锻炼和晚上的小组研讨。讲师们告诉她,只要“跟着走”“照着练”,就不用担心不会教、没内容教。

校长老师们成了“学生”,课堂“状况频出”。有些年纪稍长的校长不愿意参加动作练习,直挺挺站在一边,姚基金的工作人员就在一旁加油:“不难!”“你没问题!”有的人忍不住抽烟、偷玩手机,叶大伟看到后,一边劝说一边鼓励:“一个好校长影响一群好老师,一个好老师影响一群好孩子。”

星空

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十天。8月17日,侯爱芳带着许多新奇的体验又回到了老家。日子复归平常,但一切又不一样了。

通过这次培训,侯爱芳已经懂得什么是队列队形,知道了怎么写教案,对小篮球和气排球燃起了兴趣,她还开始关注运动防护、避免伤害等方面的问题。

她印象最深的一堂课来自全国学校体育联盟(教学改革)主席毛振明。侯爱芳和很多老师都被那激情澎湃的演说征服了。以前大家觉得教育就是要让孩子们好好学习,将来考出去,现在不一样了,大家认可体育也是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毛老师点醒了我们”。

她还特意加了叶大伟的微信,向他道谢并交流收获。对此叶大伟很是欣慰。他从不认为集结国内顶级专家给乡村小学老师授课是“大炮打蚊子”,相反,正因为乡村学校普遍存在由主课老师兼任体育课、体育课不专业不完备、学校体育氛围不足、缺少比赛机会等一系列问题,才要力所能及地整合各方资源,把师资、课程、赛事等方面进行有效传递和补充。

李雪回忆,当初在给项目命名的时候,大家想了很多个都觉得不理想,后来有人提起姚明与星空的故事。那是2015年,姚明在四川广安支教时有感于当地闪亮的星空,进而抒发感慨:“想要照亮乡村孩子的夜空,不能只是靠几个闪亮的星星发光,而需要更多的人一起发光,才能为他们点亮星空。”

就这样,“星空计划”的名字定了下来。姚基金希望,哪怕是数学老师,也能成长为教体育课的“明星”。

叶大伟则更愿意把侯爱芳这样的老师比喻成大雁——他们在前面引路,小雁们才敢于振翅飞翔,才不会迷路,才能够飞出大山,看到外面更加美好的世界。

前不久,叶大伟受某大学之邀为学生们推介一本书,他选择的是《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讲述一个原生家庭一塌糊涂的女孩最终实现人生逆袭的故事。那本书强调的就是教育,叶大伟总是由之联想到姚基金推崇的“以体育人”。

还有不到半个月,新学期就要开始了。侯爱芳希望尽快恢复正常教学,就像疫情来临前的日子。同时,她也在心里悄悄播下一粒种子:做一名优秀的体育老师,哪怕只是兼职体育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