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我平凡而坚韧的父亲,也献给天下所有用沉默的背影和无言的担当,为子女奋力撑起一片天空的父亲们……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父亲躺在病床上,刚做完左肺切除手术不久。术后第五天,我扶他到病房浴室洗澡,当脱衣到贴身内裤时,他忽然攥紧了裤腰,苍老的脸颊有些发红。我蹲下来,握住他因帕金森而微颤的手,反复说:“爸,我小时候,你不也天天给我洗澡吗?我是你的亲骨肉,还怕啥丑!”他喉头滚动了两下,攥着衣角的手,慢慢松开了。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流水声。
这一刻,距离我1978年出生在皖北平原一个叫小朱庄的村庄,已经过去了四十七年。家里守着五亩黄土地,四口人,分属两个属相:母亲和我属马,父亲和弟弟属猴。父亲开玩笑说,家里有两匹千里马,两只机灵猴。
一
父亲是我童年世界里,最可靠的那片天。他个子不高,走路也因小时候营养不良留下的“罗圈腿”,显得不大稳当,但速度很快。他常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初中毕业的他,在当时的农村算是有墨水的人,这份“墨水”悄悄滋润着我的童年。
入夏后的夜晚,父亲常带我们到打谷场乘凉。睡在草席上,仰望天空,父亲告诉我们,哪是北斗七星的勺把子,哪是勺口子,我常问这勺子里咋没糖呢?看到天气有变化,他的谚语张口就出:“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蚂蚁搬家蛇过道,大雨很快就来到”。父亲喜欢讲数学家的故事:陈景润怎么在小屋里演算“哥德巴赫猜想”,怎么把手表当鸡蛋煮了,什么是“陈氏定理”,华罗庚证明了“1+3”成立,陈景润证明了“1+2”成立,至今没人证明“1+1”成立……他讲得并不生动,甚至有些磕巴,但话里话外都透着对“读书人”的敬重、对知识的渴望。
他最常教育我兄弟俩:“做事要有恒心!做人要有志气!”“啥都没有知识重要,知识装在你肚子里,谁也掏不走。”我母亲常开玩笑:你名字带“恒”字,就教育儿子要有恒心,你咋不说要有“侠气”,也带上我的名字里的字呢。父亲撇撇嘴,本来就是一对捣蛋鬼,再有“侠气”屋顶都能掀翻。我和弟弟背后嘀咕,这是父亲的“恒言警句”“朱氏定理”。我们兄弟俩发生口角时,也学着父亲的样子,搬出这两句话,教训对方。
父亲做过几年赤脚医生,家中那个掉了漆的医药箱里,总放着纱布、红药水和几种常见药片,散发着淡淡药味。他有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密密麻麻抄着药方和口诀。有时在田埂歇息,他会教我们背诵“汤头歌”:“小柴胡汤和解功,半夏人参甘草从。更加黄芩生姜枣,少阳百病此方宗。”看我一脸茫然,便解释:“这是治感冒发烧的方子,柴胡是主药。”他常连吓唬带叮嘱“不洗手别拿馍,吃到肚子里都是蛔虫,肚子疼!”那时候农村孩子常因吃了不干净食物,肚子有蛔虫,疼得满地打滚。在田里,谁的脚手弄破流血了,他揉一把止血的野草敷上,还真管用。邻里谁家发烧要打针,也常找他帮忙。他先在病人屁股上比画个“十字”,生怕打到坐骨神经,导致瘫痪。这些零碎的卫生知识和草药常识,成了我最早的“健康课”。村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总喜欢请他收钱记账,我像只小尾巴跟在他身后,捡一颗未炸响的鞭炮,尝一口甜得粘牙的麦芽糖果子。
有时他会讲起外面的精彩世界:城里人家家都有电灯,马路上照得明晃晃;火车跑起来“况且况且”响,声音震得地都颤……这些新鲜事,像一扇小小的窗户,让我看到了小朱庄外面的天地,心里痒痒的,总想着哪天也能坐坐那“况且况且”的火车。
二
等我慢慢长大,整个青春期,身体和心思都开始膨胀。我渐渐发现,那片天并非完美无瑕。
父亲的家教极严,对我兄弟俩,拳头和斥责是家常便饭。我年少顽皮,爬树掏鸟窝、下河凫水,一旦被他知晓,总少不了一顿严厉的揍。考试砸了,他阴沉着脸,劈头盖脸地训斥。他还有点偏心眼,兄弟俩一起犯错,拳头往往是砸在我屁股上,边打边训“当哥的就得有当哥的样!”那时的我,心中满是委屈与不解。
80年代末,农村有台黑白电视机是稀罕物。《射雕英雄传》《渴望》热播时,几个庄上人黑压压挤在我家院子里,围着屏幕,眉飞色舞地谈论着降龙十八掌、刘慧芳宋大成,我大多插不上嘴。因为父亲管得严,每晚七点半《新闻联播》一结束,他就催我去睡觉。躺在黑暗里,院子里电视的声音和伙伴们的笑声钻进来,心里猫抓似的痒,哪里睡得着?只觉得父亲不通情理,剥夺了我的快乐。
父亲给我的印象,在那时实在不算好。他年轻气盛,脾气暴躁,尤其爱喝酒。喝醉了,常闹出些让人哭笑不得甚至难堪的事。他生活上也不够细致,衣服扣子时常上下错位,显得邋遢。家务活很少做,自己丢三落四,却常指使我们为他跑腿。比如他下地干活忘了带火柴,我就得巴巴地跑回去给他取,好让他能点上烟。
上了小学四五年级,再挨打时,我不再傻站着,他刚抄起棍子,我就撒腿跑。他通常象征性地追几步,便停下来,喘着粗气喊:“小兔崽子,晚上回家再收拾你!”到了吃饭点,我总先溜到爷爷奶奶家寻求庇护,裹着小脚的奶奶,把我牵在她身后,面对父亲用拐杖狠狠地捣着地说:“来打吧,先打我,打完老人家再打小孩子!”父亲也往往无奈地赔个笑脸。那时,父亲的威严里,开始有了我能窥见并利用的缝隙。
三
父亲做赤脚医生没几年,一来年轻没名气,找他看病的人不多,二来他只敢打针,不愿意给病人吊水,没挣到什么钱。
这条路走不通,他便把心思转向别处。他花钱订阅《致富报》《农村百事通》等报纸杂志,照着上面的法子种粮种菜养鸡鸭,也踩过不少坑:比如按所谓的“技术秘方”生产洗衣粉、养蚂蟥……结果发现,很多不过是骗人的噱头。
在诸多尝试中,有两项颇为成功。一是养殖长毛兔,当时一斤兔毛能卖到上百块钱,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家里养了一百多只长毛兔,父亲还设计出双层兔舍,兼顾通风、排水和清理,给兔子安了个舒适的家。第二项是种植番茄、芹菜等经济作物,比传统的“一麦一豆子”效益好很多。家里零花钱宽裕了,我和弟弟偶尔也偷偷顺点钱,买块糖、买根冰棍解解馋。
春秋两季,他还穿插着做雏鸡雏鸭的贩卖生意,把雏禽赊给农户,等秋季农户有了收成再去收钱。冬天农闲,叔伯婶子们大都挤在墙根晒太阳、赶闲集拉家常,父母亲则忙着清理泥塘,为菜园积攒土杂肥,照料长毛兔繁育幼崽,把春耕要用的农具一件件修理妥当。
那些年,父亲走南闯北,吃了不少苦头。父亲身上有着中国传统男性家长的隐忍,从不向年迈的爷奶和年幼的我们诉苦。多年后,我才从母亲口中得知两件刻骨铭心的事:一次父亲从河南省返程,在豫皖交界的河道里乘船,遭遇黑船工抢劫。船工没抢到什么钱,恼羞成怒,骂骂咧咧地说:“后半夜,把这个北侉子攉河里,喂鱼!”父亲听到后,趁船工不注意,偷偷跳到河里,在水草窝里藏了一夜,身上叮满吸血蚂蟥,差点休克淹死在水里。还有一次,他落入一伙人合设的“调包计”圈套,身上一千多块钱被骗走,他抱头失声痛哭。
四
1989年秋学期,我到离家十公里远的县城读初中,寄住在姥姥家。时空距离拉开了,青春期天然的叛逆与疏离,却意外地开始被一种朦胧的理解所取代。离家,让我第一次有机会跳出来,远远地观察父亲。离家,也让我从顽皮捣蛋、无所顾忌,到懂得人间冷暖、懂得体谅家人,似乎懂事起来。离家,让我从他奔波劳碌的背影里,隐约触摸到了“生活不易”的分量。我不再只盯着他的暴躁和马虎,开始刻意寻找并放大他的优点,学着包容他的不完美。他闯荡生活的拼劲,成了我啃书本的动力。那些隔着距离观察到的细节,让年少的我第一次真正开始琢磨“父亲”这个复杂的角色,我观察比较了很多同学的父亲,亲戚邻居的父亲,这是一个全天下最伟大的群体。
初中刚入学没多久,我就在这所城乡接合部的学校遭遇了一件痛心事。母亲给我买的回力牌运动鞋,穿了不到一星期,就被学校里的小混混强行用一双旧布鞋换走了。周末回家,我满腹委屈地向父亲诉苦,本以为他会挽起袖子去找那帮人理论,没想到他只是平静地说:“他们抢走了你的新鞋,抢不走你肚子里的知识吧!好好学习,等你有本事了,谁也不敢随便欺负你。”父亲见我哭哭啼啼不停,不仅没有安慰我,还怼了我一句:这十来年,我穿你妈给我做的布鞋,脚也没比谁的小!母亲则在一旁劝慰,“小痞子没打你就好,等下一茬子兔毛卖了,妈再给你买一双新的,别和孬人一般见识。”面对儿子被欺负,那个伟岸的父亲怎么如此“懦弱”?在憋屈一段时间后,耳闻目睹学校发生的种种霸凌,我明白了父亲的隐忍不是懦弱,是他在底层摸爬滚打中,用血泪换来的生存智慧。那跳入河中惊心动魄的一夜,那抱着假币痛哭无助的时刻,早已让他明白,拳头换不来安稳,冲动只会带来更大的灾祸。唯有把锋芒藏进对生活的磨砺里,把孩子的书桌稳稳地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才是一个父亲最深沉、最硬气的担当。
我读初三时,姥姥因高血压患上半身不遂,无法再照顾我。父亲二话不说,把姥姥接回自己家,和母亲一起悉心赡养了五六年。姥姥总过意不去,时常念叨:“你是女婿,不该伺候我。”父亲就说:“娘,女婿也是儿,你照顾孩子两年,我该养你到老啦。”
从初三到高三,我和弟弟在县城租房上学。每周一清晨离家返校,父母总在凌晨两三点就摸黑起床,他们揉面、发面,给我们蒸馒头、包包子。天蒙蒙亮,我们背上沉甸甸的吃食出门。父母亲照例是那句讲了八百遍的话:“好好学习,争气考上大学。”然后目送我和弟弟走远。
回想与父亲的几次离别,场景清晰如昨。幼时是他背着我蹚过泥泞的小路去上学;到县城读书后,是他送吃的送钱来,我望着他蹬车离去的背影。最让我愧疚的一次,是他从外地风尘仆仆赶来看我们,大概饿着肚子。我却懵懂不知,只看着不多的存粮说:“爸,这边吃的也不多了,你中午还是回老家吃吧。”他没说什么,点点头就走了。第二周回家,母亲数落我:“你爸那天饿着肚子赶路来看你,你咋不留他吃顿饭?”当时的迟钝,像根小刺,多年后想起,心里仍会一紧。
高一那年冬天,父亲打听到界首市有个乡镇靠加工皮条绳致富,打算去学技术。记得那天清晨,天还没亮透,飘着冷雨,我骑着自行车送他去县城汽车站。到了车站,他买了几个热乎乎的茶叶蛋,留给我和弟弟一大半。父亲突然很认真地问我这个高中生,觉得这门营生有没有前途。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强烈地感觉到,父亲变得格外平和,甚至带着一丝请教的口吻。他眼神里的那份郑重,让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分量。渴望长大的动力,再次战胜读书的苦闷。
第三次难忘的离别,是1996年9月,他送我去读大学。安顿好我,送他去车站返程。看着他标志性的外翻腿走路姿势,朱自清《背影》里那个蹒跚攀爬月台的背影,毫无预兆地浮现在脑海,与眼前父亲的背影重叠在一起。
五
2000年前后,在市场经济大潮冲击下,父亲的生意渐渐难以为继。为了供我和弟弟读书,父母做出了艰难的决定,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土地,离开年迈的爷爷奶奶,踏上前往上海的务工之路。他们在徐汇区一个农贸市场租摊位卖青菜,这一去,就是十年。农忙时节,他们会像候鸟一样匆匆赶回老家,抢收麦子、掰玉米,短暂停留几天,又匆匆赶回上海。我与父亲聚少离多的日子,在这样年复一年的奔波中,被拉扯得愈发漫长。
父亲在上海卖青菜的十年间,每天凌晨两三点钟起床,蹬着三轮车去批发市场进货。清晨六七点前,把各种蔬菜在摊位上码放好,一直守到傍晚八九点钟,菜市场里顾客少了,才能收摊。他说,在那里的日子,常年见不到太阳——去市场时天还黑着,市场里没有阳光,收摊时天又黑了。长期的劳累和压力,让父亲患上了帕金森病,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后来我和弟弟工作稳定了,他实在干不动了,才在2010年,把摊位转租出去,回到合肥定居,住在我弟弟家附近的小区。
那十年间,爷爷奶奶先后病重离世。作为爷爷唯一的儿子,父亲因生计常年在外,无法在身边尽孝。照料爷爷奶奶的责任,便落在了我这个长孙身上。亲戚邻里夸我孝顺,我心里明白,这份心是跟父亲学来的——他从前无论跑多远做生意,回到家第一件事,总是揣着特意买的糖果糕点,先到奶奶跟前,陪她说说话,哄她高兴。
六
父亲日渐衰老,像一棵历经风霜的老树,而我在工作中逐步成长成熟。我们父子间的关系,悄然进入了新的阶段。曾经说一不二、严厉如山的他,渐渐变得温和,甚至有些依赖,凡事常征求我的意见。帕金森病让他的动作愈发迟钝缓慢,说话结巴,记忆力衰退。我们的通话常常简短,只要知道我一切安好,他便安心。
我习惯每天晚上散步时,给母亲打电话报平安、拉家常。父亲虽不常接电话,却总安静地在一旁听着。若隔得稍久,他便忍不住催促母亲:“快给儿子打个电话,问问咋回事?”非要亲耳听到我的声音才踏实。我笑说:“爸,我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他却固执地回:“你就是八十岁,也是我的儿子,我们照样挂念你。”是啊,在父母心里,孩子永远是牵肠挂肚的宝贝。
有几年我常因工作在电视出镜,父亲便成了最忠实的观众。看到屏幕里的我,他会开心;若隔段时间不见,便让母亲询问是否太忙。他为我的每一次进步高兴,但喜悦里总伴着担忧,经常叮嘱:“不吃人家的、不拿人家的。”逢年过节我寄些土特产或他爱喝的酒,他必定追问来源,是谁送的?你给人家送啥了?这份从童年延续至今的“较真”,是他刻在骨子里的处世原则,也成了悬在我心头最响亮的警钟。
每次去合肥看望他,临别时,他总要执拗地送我至小区门口,重复着那句说了十几年的话:“路上开慢点,别跟人家抢路。”严重的帕金森让他步履踉跄,身形佝偻。坐进车里,透过后视镜,总能看到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目送着,直到车子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才肯一步三晃地转身回去。望着后视镜里那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的身影,龙应台那句关于目送父母子女背影的话便涌上心头,“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他们用日渐蹒跚的脚步和迟滞的目光,将无尽的牵挂铺成我们身后那条漫长而温暖的路。
今年清明前的体检,查出他患肺癌需尽快手术。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住院。在医院陪伴父亲的那一个星期,是我自1989年离开老家到县城上学,36年来,与他相处时间最长、最连续的一段时光。从少年离家求学开始,我们父子总是聚少离多,各自奔忙在生活和求学的轨道上。
得益于现代医疗技术和医护人员的精心照料,也靠着父亲骨子里的坚强,手术后的第二天,他就能在搀扶下颤巍巍地下床走动了。术后第五天,我扶他到病房的浴室洗澡,这不是我第一次给他洗澡,却是他第一次肯松开攥紧内裤的手——他在儿子面前彻底放弃了抵抗,他紧低着头斜靠在我身上,如同一个乖顺的孩子。那一刻,我想起朱自清先生的话“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地回去罢了?”当父母衰老到需要子女照料时,那份骨肉亲情,早已超越了成年世界里那些关于隐私的界限。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瘦削、布满岁月痕迹的身体,也冲刷着我心中积攒了四十余年的复杂情感。那一刻,仿佛有无数个他的背影在我眼前晃动、交叠:童年田埂上他宽厚的肩背,少年目送中他蹬车远去的背影,后视镜里他那日渐佝偻的身形……都在这方寸的浴室里,在这氤氲的水汽中,与眼前这个需要我搀扶、需要我像照顾孩子般照料的老父亲,重重叠叠地融合在一起。
直到自己也做了父亲,陪着我女儿慢慢成长,直到去年把我的女儿也送进大学校园,我才完全读懂了父亲一年又一年的奋斗历程。那些年他奔波的艰辛,与我相处时的严厉训斥或苦口婆心,无论是言传身教的榜样,还是疾言厉色的管教,此刻都化作了为人父的深切共鸣。这是一个儿子在成为父亲之后,与自己父亲之间达成的心灵契合——无需过多言语,却在血脉的传承中,完全懂得了彼此曾扛过的风雨。
这半生的理解与顿悟,就在这背影重重叠叠的瞬间,沉甸甸地落在了我的掌心。我终于彻彻底底接住了父亲用一生背影写下的,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千钧重担与万般牵挂。
朱贺写于2025年端午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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