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前,几经朋友推荐,我才请到一位据说“做活细致、为人和善”的木工小苏,为我新房的卧室打一个墙上书架,以期中意的“床头书”能抬手可取。

书既是中意,书架也必须中意。当我把从网上搜到的书架图片递到小苏面前时,他只说了一句:“这个从没做过,我试试吧!”抱着怀疑的心态,我盯看进度:第二天,画图、计算;第三天,上料、锯木;第四天,成型、打磨、上墙;第五天,刷漆、交工。其间,除了一些必要的业务交流,小苏一直缄默不语。

这进度,不快,但因为给小苏出了难题,我非但没计较,还做好了等他加钱的准备。结果,他嘴一咧:“做这书架于我是个突破,新会了一款样式,哪能加钱?”我也乐了:“这也算双赢呀,以后有活儿给你介绍!”

说要介绍活儿,可由于我工作忙,并无暇顾及,自那之后,与小苏也未曾再见。但每每看到书架,我就会想起那个内向、专注、诚信、善良、一笑两排大白牙的木工小苏。

有段时间,我工作十分忙碌,被压抑得几欲抑郁。一天睡前,妻播放一个配音小视频与我分享。我“生无可恋”地瘫在床上,任她将声音开到最大声。“老少爷们儿,黑啊(晚上)好!今儿嘛(今天)新闻联播哩主要内容有……”听到用家乡方言播新闻,内容还都是由身边热点编成的搞笑段子,我顿觉欢喜,一天的苦闷瞬时烟消云散,与妻笑作一团。随后我便加了这一推送家乡话配音秀的公众号,连续听了几段儿,安然睡去。

听了一个月家乡话配音秀后,我的焦灼得到缓解,便在公众号后台留言,想要认识这位有表演天分、懂生活、爱生活的神秘配音达人“橙冰”。很快,我与橙冰加了好友,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他是一位木工,只有初中文化程度,从穷山沟里走出来后,靠给别人打工过活。由于打小喜欢文艺,偶然从网上淘到一款配音软件,橙冰便突发奇想,用家乡话播身边事儿,或模仿马三立、李保田、陈道明等艺术家的口音说家乡话,试配了几段视频放到网上,没想到大受欢迎。坚持两年有余,他的粉丝已涨到千人,有些视频的点击量也已过万。

由于我的工作性质与文艺有关,所以对橙冰的配音秀很感兴趣,便逗趣道:“可否发张照片认识一下,以后有机会请你表演。”沉默数分钟,他发来照片,并说道:“不是帅哥哦!”我笑谈:“还好啦!”他也笑:“咱不拼颜值,只拼实力!”然后,我盯着照片看了又看,暗自思忖: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哎呀!对!木工小苏!再三确认,果然是他。木讷、不苟言笑的小苏,搞笑、收放自如的橙冰,给我一万次机会,都不会猜到他俩竟是同一个人。既然现实生活中曾有交往,网络世界里又有神交,谈话自然深入了些,我陆续知道了小苏经历的故事。

小苏在一次攀高操作时跌落,骨折卧床。三个多月床上的憋闷生活令他脾气暴躁,对家人说话时常常声色俱厉。可自从搞了配音秀,他每天专心于编段子、选视频,待家人出门后再偷偷录音、推送。小苏在与网友互动的充实生活中舒缓了压力,找到了乐趣。

小苏腿好返工后,有一次工作间隙,工友拿着橙冰的配音视频让他看:“太逗了,这人的声音好像你!”小苏忍住笑:“声音一样的人多了,喜欢就多听!”当小苏的妻子、父母在一年后得知小苏就是橙冰时,也大为吃惊,原来他们也是橙冰的粉丝。

年初,文联组织的新春联谊会上,我邀请橙冰从幕后转到台前,为老中青文艺爱好者们表演了一段脱口秀,赢得满堂彩。橙冰在掌声中谈道:“打拼生活,容不得搞笑,但我愿在苦累的日子里,‘搞笑’地生活!”他的两排大白牙在灯光下灼灼放光。我带头鼓掌以示赞许,但没有告诉大家:网络中的橙冰,现实中的小苏,也是个手艺超赞的木工!

《 中国城市报 》( 2019年04月29日   第 18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