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有自己的灵魂。

关于北极,在我的想象中,白色和蓝色是她的全部;处在极夜中的北极,无昼夜之分,茫茫天地间的一切都回到了最原始的状态,朴素又雄浑。今年1月,我从北回归线以南的中国南方城市跑到北纬69°的北极小镇——俄罗斯捷里别尔卡,在“世界尽头”停留了五天。在那次旅程中,我所遇见的美景与故事满足了自己曾经对北极圈的一切幻想。如今虽正值夏季,但回想起北极的雪原和北极的夜,一阵寒冷的北极之风仿佛又在我的身边刮起。

▲作者坐在北冰洋海岸边的长椅上看海。

孤独而荒凉的极地小镇

随着飞机在俄罗斯摩尔曼斯克机场缓缓降落,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将我从沉沉的睡意中唤醒。落地后,我艰难地拖着箱子在近半米深的雪地里前行,刺骨的寒气、周围白茫茫的景致像是在提醒我:“您已成功进入北极圈”。但此刻我的内心深处仍是兴奋的,因为我与想象中遥不可及的北冰洋、神秘的极光女神欧若拉的距离更近了。

此行的目的地是摩尔曼斯克州下辖的一个小镇——捷里别尔卡,它位于北冰洋陆缘海之一的巴伦支海沿岸。捷里别尔卡是一个相较近邻芬兰、挪威而言,更加原始、小众的宝地、未开发的土地,充满了大自然的独特魅力。

由于需求量不足,从摩尔曼斯克市区开往捷里别尔卡的巴士并不会天天发车,想去的话,需要提前做好功课,掐好时间表。幸好我的计划还算“科学”,没费多少力气就成功坐上了这趟开往“世界尽头”的巴士。有趣的是,车上的十几名乘客中,有2/3的乘客都是来自中国的青年背包客。在这两三个小时的车程里,他们兴奋地交流着自己的旅途趣事。后座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略显激动地说:“中学时在课本上看到极地科考队的故事,就想着怎么才能在有生之年去一趟北极啊,没想到马上就要实现了!”或许在他的心里,这个即将实现心愿的夜晚,犹如北极星一样明亮、耀眼。

与其说捷里别尔卡是一个小镇,不如说它是北冰洋边上的一个“小渔村”。对,“小渔村”这个比喻十分贴近它的现实景观:分不清边界的道路,以及矗立在雪地上寥寥几排小房子,一切都与传统意义上的小镇景观相差甚远。孤独而荒凉,这是我对捷里别尔卡的第一印象。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整个小镇陷入一片沉寂,唯有漫天飘扬的雪花提醒着我:这不是一个静止的时刻。

▲作者徒步时看到的日出。

极夜过后,北极每天只有三个小时左右的白天。第二天上午11点左右,我跟着青年旅社的小伙伴们徒步到两公里外的原石沙滩,触摸北冰洋的海水。伴随着太阳的冉冉升起,我们呼吸着最纯净的空气,踏着绵软的雪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北冰洋移动。

走得越远,雪地上的车轮印就越不明显,再加上四面八方都是铺天盖地的白色,难免会使人迷失方向,所以游玩必须结伴而行。众人正晕头转向陷在迷惘中时,一个领头的男生率先跑到高地寻回了方向,“我看见北冰洋了!”他大声喊着。在零下30℃的环境中前行了近一个小时,早已筋疲力尽的我们,终于拾回了一丝希望,再翻越一个小雪坡就能见到北冰洋了。

宁静的海,难忘的雪原

眼前的北冰洋,给人带来了一种难以描述的震撼。

此时的太阳已经不再耀眼,天色变得昏昏沉沉。只见深蓝色的海域上冒着丝丝水汽,迷迷蒙蒙的,浪花不紧不慢地拍打着海岸,涛声和风声交杂在一起,像传说中的海底水怪在低鸣,可一眼望去,视线的尽头仍是一片朦胧。闭了眼,刺骨的寒气从头到脚包围着自己;睁开眼,是这样一幅原始、静默又狂野的画面,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敬畏大自然的真正含义。

▲某位探险家留下的冰原一景。

考虑到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越来越难以支撑的体力,我们决定返程。由于遇上了寒流,我的北极圈之旅是极为艰难的。极地的寒流跟家乡的寒流并不是一个概念,人们一旦在室外待上三十分钟左右,就能感受到身体热量在一点点地流失。寒风吹得我头痛欲裂,带着口罩的脸也渐渐失去了知觉,手指头和脚指头开始变得僵硬,整个人开始陷入一种“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惧之中。

突然,我的帽子被吹飞了。

本来已经被风吹得生疼的脑门这下子毫无防护地暴露在寒风中,我痛苦地抱着头眯着眼,朦胧中已看不清被吹得远远的帽子,那种四肢僵硬的无助感和迅速扩大的恐惧感至今令我刻骨铭心。

“你别慌,我给你戴好,一看你就是没挨过冻的南方人。”一个认识不过一天的队友跑过去帮我把帽子捡了回来,并给我仔细绑好帽绳。盯着他冻得通红的手,我低声道了谢。旅行的意义在于沿途的风景,更在于意外出现的善意。

那天夜里,我依旧是和这群来自世界各地的“驴友”们一起追北极光。运气不错,大约看到了20分钟左右的明显光带,几道淡绿色的光带在空中轻轻摆动,或许这不是一场磅礴的极光闪现,但一切对我而言都是恰到好处。

我不知道是否还会再来世界的这方尽头,下次远行或许会选择北欧、南极。在时间、精力和金钱都有限的情况下,我希望自己能尽可能看到这个世界不同的面貌。捷里别尔卡,这个似乎被现代人类文明遗忘的角落,有着与世隔绝般的纯净自然。但于我而言,这里不仅是一片广袤荒凉的雪原,更是重新找回自己的一方天地,在往后无数个迷茫的夜里,那片宁静的海,将再次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