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之魔童降世》剧照。

国产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的上映给暑期档的电影市场打了一针强心剂。早在这部电影还没正式上映之前,就已经被很多人视为这个暑期档中最大的黑马。其豆瓣评分8.7分的开局,以及“国漫之光”“哪吒崛起”之类的赞誉交织在一起,共同见证了观众对于这部电影的认可。

对于传统文本的颠覆性阐释,对各路神仙的另类解读,都是该片赢得观众掌声的理由。不过这个关于哪吒的古老故事,在重新演绎的过程当中,实际上借用了武侠文化的一些经典命题。

影片关于正邪同源、师门反目的讲述,正契合了武侠中对于正义与邪恶之间的探讨,直击武侠的核心命题。因此从文本上分析《哪吒之魔童降世》,与其说是故事新编,倒不如说更像是披着《封神演义》外衣的“武侠新解”。

亲情笼罩下的正邪同源

《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哪吒和敖丙,一正一邪,两人都是源出混元珠,一是灵珠,一为魔丸。从这个意义上讲,陈塘关总兵的儿子和龙王的三太子,有着纠缠不清的血缘关系。

血缘关系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的旷达不是所有人都有的。当得知一对殊死搏杀的敌人居然是兄弟关系时,观众的内心是纠结的,毕竟手足相残是悲剧。

可一旦剧情被套上正邪之辨的大义后,这种对抗就变得暧昧起来。兄弟之间究竟是应该分清正邪还是要握手言和?故事的魅力就在这种撕扯中散发开来。

影片选择了一种错位的安排,让本来应该代表正的哪吒成了魔丸转世,不讨喜的敖丙则阴差阳错成了灵珠附体的存在,所谓正邪不两立,魔丸和灵珠必有一战。在武侠的世界里,最不缺的就是正邪同源的兄弟相残。

在安排兄弟自相残杀这个问题上,古龙最有发言权。

在《绝代双骄》里,内心善良的小鱼儿由恶人谷中的“十大恶人”抚养长大,在一个污浊的环境里成长为了一个“魔星”。而花无缺则在移花宫里成长,被视为武林中的青年才俊。然而正与邪的定义从来和成长的环境干系不大,小鱼儿并非十恶不赦,花无缺也并非完美无缺。由于受到坏人的蒙蔽,花无缺要杀死小鱼儿,可依靠着小鱼儿的机智,最终真相大白,兄弟和解。

哪吒和敖丙,俨然就是一场“封神版”的小鱼儿与花无缺。一个背负妖怪的恶名,到头来却救活了陈塘关一城百姓;一个立志拯救族人,却不得不滥杀无辜。这样的身份互换和立场转变,正是经典武侠文本最常见的叙事手法。

武侠的一大核心命题,在于描写正派中的败类及邪教中的善人,勾勒出正邪同源却又殊途同归的宿命意味。所以魔教长老曲洋和正派高手刘正风的友谊世间难觅,武当弟子宋青书的自甘堕落让人义愤填膺。不过所有的这些,都远不如正邪相争中的兄弟对决更有震撼力。基于正邪二元对立的兄弟厮杀,在大义名分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触动人心。

无可奈何的同门相残

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太乙真人和申公豹师出同门,太乙真人讨喜,申公豹遭厌。

对申公豹来说,在元始天尊门下修行,“平等”这一卑微的想法是种奢侈品。申公豹在师门中备受歧视,因为他是豹子精修炼成仙。论练功的辛苦、论法力的天资,申公豹都比太乙真人要强,但是元始天尊却把“十二金仙”中的最后一个位置留给了太乙真人。

凭什么?

“人内心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你如何努力也休想动摇分毫。”在面对人心的偏见这点上,申公豹和哪吒倒是很有共同语言,面对无法动摇的大山,申公豹选择了同门相残。

对于同门相残这种事情,金庸有话讲。

师出同门,潜意识里就隐藏着一较高下的念头。可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到底谁更厉害,还得在拳头上见真章,毕竟江湖不讲文绉绉的那一套。《天龙八部》里的星宿派将同门相残这一点做到了极致。

星宿派的辈分高低取决于武功强弱,任何人都可能遇到同门师兄弟的挑战,而且一旦被打败就可能性命不保。提起对同门的残忍,江湖上没有哪个帮派可以超越星宿派。

《笑傲江湖》里令狐冲和林平之同样也有一场对决。身为华山派的弟子,这对师兄弟之间矛盾不小。在林平之心里,小师妹的芳心,师父的赞许,同门的支持,永远都聚焦在大师兄身上。在令狐冲眼里,小师弟横刀夺爱,去正就邪令人意难平。最终独孤九剑大战辟邪剑法,到底做了一个了断。

可见无论是中原的名门正派还是西南边陲的邪魔外道,同门相残都是绕不过去的坎,理由千奇百怪,或为权力,或为情感,而《哪吒之魔童降世》则给出了另一个理由:人心中的偏见。

偏见注定是平等的敌人,而对于平等的追求,正是武侠世界里永恒的命题之一。“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念头,一直都在江湖中游荡,只是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一视同仁这种想法很难有栖身之地。

在权力的交接与传递当中,平稳有序从来都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遵师命听安排不过是随心所欲人治的另一种说辞。在没有法律条文约束的江湖,身处漩涡之中的各色人等必然会在地位、权力等利益相关的问题上大打出手。

《哪吒之魔童降世》道出了武侠世界里的一条残酷铁律:自己要出头,也许就要踩着同门的尸体。在申公豹那并不英俊的外表下,有着属于他自己的无奈。他和太乙真人之间的争斗既难以避免又无可奈何,哪怕两人都是神仙,也应了那句江湖名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 中国城市报 》( 2019年07月29日   第 17 版)

(原标题:《哪吒之魔童降世》故事新编外衣下的『武侠新解』)